太阳所释放的光芒渐渐变深变暗，晚霞在空中的层云中像是水波一样荡漾散开，马车在地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阿尔瓦透过马车两侧的窗户，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座辉煌的城市，拳头不自觉地就握了起来，骨节发白。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
王都，奥尔迪曼。
这座拥有无上威严的城市像是审判一样剥夺了阿尔瓦的一切，并把他从中赶了出去，放逐到了被人遗忘的小镇上。
雅特斯提亚看着这个样子的阿尔瓦，很想安慰安慰这块石头，可她又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安慰他的，是朋友吗？她俩认识不到五天，别说朋友，就是算作比较熟悉的陌生人都很勉强。就算这家伙袭了自己的胸又怎么样，那是在战斗之中，连雅特斯提亚都觉得没什么，这块石头只是想要取下自己的秘银之盾，来实现他为自己定义的胜利。
“又回来了啊。”阿尔瓦轻声道，话中的所混杂着的全部感情连他自己都无法一一数清。
“阿尔瓦，我希望你还记得我嘱咐你的那些话。”雅特斯提亚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来到这里就代表他们进入了另一片战场，一片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不要跟那些贵族发生正面冲突。”
“我明白了。”阿尔瓦很快又把语调调整到正常，所有外泄的感情都被封锁，他把目光收回，默默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不同于往日平静而又有力的声音，现在他的心跳要比平时快上很多，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他来这里是跟自己的过去做个了断的，很多人，很多东西，家族，阿尔瓦都要一一“回礼”，但，不是现在。
“阿尔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雅特斯提亚轻咳了一声，那双金色的双瞳很是认真地盯着黑发后的黑瞳，“不能说‘哦’‘嗯’或者敷衍了事，我需要你好好地回答。”
“什么问题？”阿尔瓦同样看着少女那双金色的瞳孔。
“你......觉得帝国怎么样？”雅特斯提亚说出口后连忙摆手，“说出自己最真实的看法就行，不用管我的感受。”
这个雅特斯提亚目前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她想要得到这个少年的答案，无论是讨厌还是喜爱，她只想知道这个少年的看法。
虽说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这片战场，但他们还没陷进去。要是阿尔瓦对这个帝国怀有强烈的憎恨，雅特斯提亚现在还能把他拉回去，让他回到自己平静的铁匠生活，加强监控，并且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既然差不多知道是哪些人在捣乱，雅特斯提亚也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这么说或许有点过，但她一个人外加皇室的号召力，再加上那几大骑士团，搞定这些反贼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前提是这些反贼背后没有贵族撑腰，虽然这没什么可能性。
雅特斯提亚紧盯着那双墨似的瞳孔，她想从其中看到一点、哪怕是一点的感情。
但很遗憾，阿尔瓦的双瞳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像是一面被擦掉所有的镜子。
“我无法用自己的感情去定义那么大的东西。”他沉默了一段时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我只知道‘有人喜欢这个国家’、‘大多数人喜欢这个国家’、‘我曾经爱过的人喜欢这个国家’。”
“那你的意思是不讨厌喽？”雅特斯提亚在心底松了口气，这个石头一样的家伙不会说谎，在这种事情上他也没必要说谎。
“不，我讨厌它的那一部分，讨厌那些人，讨厌那些东西，讨厌那些事情。”阿尔瓦感受颠簸感的减小，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进入了这座城市，“我没办法不讨厌，但这不是自私的理由。”
“个人的感情无法成为自私的理由？”雅特斯提亚估摸着如果换成自己此刻大概都想着如何灭掉帝国了，“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所讨厌的仅仅是这个帝国的一部分。”阿尔瓦的扭头看着窗外，“还有更多，是我并不讨厌的。”
“还真是简单的理由啊。”雅特斯提亚微微笑了笑，“真是符合你的风格。”
其实她有点害怕这个少年对帝国抱有太大的反感，特别是在契约没签订的情况下，没准这家伙会突然反水，到时候......
“殿下，我们到了。”马车停住，拉车的护卫说道。
雅特斯提亚收起了心底的想法，对了阿尔瓦笑了笑，她拍开一旁的门，跳了下去。
阿尔瓦也跳了下去，脚下是平整的石板，他听到雅特斯提亚对他喊“看这边”，目光便顺着声音移了过去。
这是座装修精美的小庄园，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栽有专供乘凉的树，菱形的白栏杆围起喷泉池，有阿尔瓦那个铁匠铺大的独立房子旁还有一个水波微晃的泳池，分两层的别墅立在他们的最前方，古朴的雕文浮在墙壁上。
“怎么样怎么样？还是可以吧？”雅特斯提亚摸着鼻子，“这算是我夏天来乘凉的地方吧，平时都有好好打理的。”
“那边那个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阿尔瓦指了指泳池旁的那个屋子，在他看来，那个小屋子可以改造成他临时的打铁屋。
“那是我宠物的房间，它是只雪豹，性格挺温顺的，实力大概有青铜级吧，我十六岁驯服的，现在应该是在外面瞎逛吧。”雅特斯提亚拍了拍手，“对了，我还不知道阿尔瓦你的实力等级呢。”
“......”即使是阿尔瓦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要他承认自己和一只豹子差不多吗？
而且这种时候放雪豹出去真的没问题？哪怕是阿尔瓦也觉得这很不妥，不过也仅仅是感到不妥而已。
他忽略掉这个金发少女的问题，从马车后把行李都拿了下来，包括师傅留给他的青铜火炉，烧好的木炭，一把小铁锤一把大铁锤，几把长剑，神父给他的介绍信......这一大包差不多把阿尔瓦原本那个小铁匠铺里有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这些东西加起来都有阿尔瓦大了，他却能毫不费力地一手拖着被绑得像条蚯蚓的红发少年，一手举着这些前进。
早就站在门口的女仆为雅特斯提亚与阿尔瓦推开大门，他们踏入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头顶的魔法水晶灯垂下柔和的光。
随手把红发少年扔到一个角落中，阿尔瓦轻轻放下手中这些打包好的东西，看向雅特斯提亚。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房间是哪个，阿尔瓦有点心疼自己那些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的工具们。
雅特斯提亚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她把食指轻轻放在嘴唇上，向阿尔瓦露出一个让他背后汗毛都竖起不少的笑容。
“我忘了说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要睡在一个房间里......喂喂别走，别走，别走！快给我站住啊！”
“卖身.....不对，契约都还没签呢！快给我滚回来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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